返回 第三章沐泽堂上一脚盆  杯雪.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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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沐泽堂上一脚盆 (第1/3页)

    “嗡嗡嗡嗡嗡嗡”,大厅里的人太多,声音也太多,跟阳光搅在一起,好象一屋子的蠓虫在飞。那蠓虫也是灰尘变的,无孔不入,转瞬间却又化为尘土。落在人耳朵眼里,仿佛时间与生命的皮屑。在它嗡嗡做响时,一切还显得那么重要,可一沉寂下来,你就再也想不出它的意义。

    这是一间奇怪的大厅,因为对于已经破败的咸阳城来说,它实在太大了:歇山式的屋顶;三尺高的台基一水儿由两尺宽的石条砌就;七间阔三间进深的格局;二十多根大柱斑驳的露出里面黑色的底漆;门口二亩见方的空地,就是县衙门比起它来也显得寒酸鄙旧了。

    可它其实也旧了老了,虽还不至于寒酸,却像个只剩骨架没有肌肉的巨人。

    ——它原来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性厮闹的场所,而是一个祠堂。

    这时厅前还挂着“沐泽承霖”的匾额,它在咸阳本地也就被简短的称为“沐泽堂”。

    厅里或站或坐、或席地而卧的好有百数十人。

    见到这场面的人只怕都忍不住骇异,那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门口纱帷碧盖地停了几辆绣毂香车,也有的马儿雕鞍玉辔,可它们旁边就是一头随地扔着驴粪蛋的瘦驴。厅前本来宽敞的尘土地上,这时被一个个煎油豆腐的,卖卤肉的,做羊肉泡馍的,炸馓子的大摊子小挑子塞满,它们就混同在那些驴马骡的牲口堆里。

    天上的太阳直白白地照下来,那些牲口的气味,人的汗气,食物的香气,都明澈澈地静止住了似的,互不干犯。偶尔有人动作大了点,或是哪匹马儿打上个响鼻,再或有一个小孩儿跑过,那些各安其事的气味便媾合混同在一起,掺合成一种说不上是愉快还是烦恼的刺激。

    大厅外是这样奇怪的景象,大厅内只有更怪。只见人人似乎都带了家伙,或刀或剑,或鞭或锏。有席地而睡的,有攒三聚五坐着的,有众星捧月一干豪奴围着的,有醒着打鼾的,有偷着放屁的,还有抠耳朵、搓肚子上皮泥的,更有当众洗脚的。

    更奇怪的是,这厅人里居然还有七八个女孩子混同在一起,人虽不多,但装束齐整,所以格外扎眼,让人看了更增疑惑。

    说它是个庙会、或是个渡口,可以形容得出那份杂乱,却描述不出那些人互不干犯、各守一地的隔膜之色,更包容不进那席地而睡的人腰襟下偶然露出的那柄系着红绸的刀把儿。

    “这里就是古家的祠堂?”

    这厅里原来不仅有前来参与盛会的,更有单为看热闹而来的江湖人。

    如今,古杉召亲一事可谓轰动江湖了。各地赶来的人竟自不少。

    “是古家的,可和古杉没什么关系,他跟他们不是一支。祠堂这一支好象也没什么人了,要不这么大个祠堂不会荒废得连个看守的都没有。这一次不是来咸阳的人多么?各处驿舍客栈住不下,就给咸阳城一个有名的青皮胡兔子瞧住了机会。他找来手下十几个混混把这儿打扫了下,把偏房跨院都收拾出来,租给人住。这祠堂大,先只收拾了一半,已全租出去了。厅上这批都是后来的,因剩下一半的房子还没收拾好,只得先在这厅上歇着,下半晌只怕就可以收拾好,各自住进去了。”

    说话的额头上长个大包,原是在黄河上混的马海儿。他开堂立舵的地方离这儿原不远,所以地理人情谙熟。他这次倒没有什么姑娘弟子要出嫁,只纯为看热闹而来。

    先说话的一人看着这厅内乱糟糟的局面,摇着头,半是鄙夷半是乐在其中地问:“真热闹。这倒是奇了怪了,那古杉虽一向并不行走江湖,可以他那‘咸阳玦’三个字的名头,早已响彻一时了,干什么娶个亲还要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凭白招惹来这么些人,这可和他一向的姿态不太相和啊。”

    旁边马海儿嗤声一笑。他样子粗豪,语气里却精滑透骨:

    “你以为他愿意?这事儿追究起来可不那么简单。光凭他那家世,想嫁他的人恐怕多了,但只怕高攀不上,所以一向没人扯下脸来闹,提亲的反而倒少。这次要不是传说他被‘邪帝’的女儿迟慕晴看上,不为害怕他结上那门亲事,那些名门正派也得不了这么个藉口,央求到弘文馆去。弘文馆又哪会费上这么大的劲儿?嘿嘿,他们口上不说,实际上,这姓古的只怕比邪帝那老儿还更像扎在他们眼中的一根刺儿。”

    先开口那人不由咦了一声:

    “邪帝?”

    好象听到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还要问,因旁边已有几个人在侧着耳朵在偷听,马海儿哼哼两声就再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这话头儿田笑却听到了。

    他这时就在厅内,可没混在人堆里,他独自一个在边上洗脚。

    ——他是到过这咸阳几次的,现在这厅里倒不是为混在人堆里凑热闹,只因他每次来咸阳都宿在这不要钱的祠堂,这次也不例外。没想今天回来,咸阳本城的青皮胡兔子居然派人把祠堂全占了,也包括田笑住的地方。他说要收拾收拾,好收租费。派了人带笑请田笑让出来。

    为几个钱的小事,田笑也懒待跟他吵闹。他本来正在洗脚,刚洗了一半,让出来时就把那盆子也端了出来在大厅上继续。

    这时他正拿眼看那厅里的几个女子,就这么一个一个地细瞧下去,只觉风姿粉晕,腰腿眉眼,当真各各不同。这些女子才真叫女子,象这不齐整的世界中难得的一份齐整,不妥贴的生中一场努力的妥贴。她们跟男人是大不一样的,怪不得男人会这么喜欢朝她们看。

    这时田笑正望向东首那一桌——那厅里原放着不知从哪儿凑来的几张七扭八歪的八仙桌。他竖着耳朵,却听那桌上一人正笑道:“江湖上多年寂寞,总算出了这么件大事。这一次,陈老拳师一向的精心**算是没有白费了。贵千金这一次在擂台上肯定会给陈老拳师争足个面子,也正好叫那些一向小视八极门的人看看。”

    那桌上主人却是来自湘西的“八极门”的门主陈老拳师。

    只见他面色红润,口角放笑,可惜没长胡子,否则料来还要捋须而笑。

    只听他笑道:“呵呵,兄弟,你这话可说中了老哥哥我的心思。自从朝廷弘文馆名场一开,衡量天下武林人士,江湖人总算有了个名榜可依,可这江湖人也不像是个江湖人了。那出头露脸的事就全留给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了,哪有咱们的份儿!咱们这小门小派的就是教出个好的子弟来,也只有在镖行里小混混,这些年受了多少鸟气!好容易赶上这一场,虽是女儿家事,却也算轰动江湖。我这妮子资质还行,加上老朽我细心**了这么些年,不指望她真的夺了那擂台第一,可这身艺业,怎么着也可以亮亮相,露露脸,帮我争口气吧?”

    这一桌想来都是来给他捧场打气的故旧,一时人人闻言而笑,脸上油光泛得满桌子一片。

    那陈老拳师身边的女儿却与他年纪相差甚远,想来是晚年得女,看他神色,倒似对其大是疼爱。

    田笑见他们说得谈笑风生,那陈老拳师身边的女孩儿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她不插嘴,低了头,手里一颗一颗剥着水煮花生。

    ——如今这咸阳城里的江湖人大都是为了古杉而来,可原来那传说中的大红帐幕原来究竟只还是个背景,衬映着大家伙儿争抢的不过还是那些个名利。

    大多数人来这里不是为那婚事,只求露一露脸,会会熟人,长长见识,顺便得点谈资。可那些女孩儿不同,大概只有她们会认真想起那桩婚事。

    田笑只见那女孩儿脸上忽然慢慢地红了起来,有层次的,先是眼皮,然后颧骨,最后是颊,慢慢地才浸透过她脸上遮着的脂粉,最后又红回眼皮上去。直到一双眼皮都有些桃色了,映得下面的眼盈盈欲滴。

    那么慢慢的红在这一厅吵吵嚷嚷中,无人发觉。可如细心看去,却让人大可感念玩味。

    田笑不由心里低低叹息了一声,记住了那女孩的名字,却是“陈杞”。

    这时他身侧却听有人说道:“怎么着,古杉还要摆擂招亲?他们这一门,不是有个规矩,亲事都是从小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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